麥收期間，記者在湖北襄陽、孝感，安徽宿州和山東日照、棗莊等地區采訪，沿途能見度極低，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煙霧，嗆的人眼睛都睜不開。一些縣市秸稈焚燒現象非常嚴重。
年年禁燒，為何年年禁不住?記者對此進行了調查。采訪中了解到，對禁燒秸稈，農民有自己的苦衷，地方政府也有現實的無奈。
焚燒害處有多大?
有數據表明，焚燒秸稈時，大氣中二氧化硫、二氧化氮、可吸入顆粒物三項污染指數達到高峰值，其中二氧化硫的濃度比平時高出1倍，二氧化氮、可吸入顆粒物的濃度比平時高出3倍，相當于日均濃度的五級水平。當可吸入顆粒物濃度達到一定程度時，對人的眼睛、鼻子和咽喉含有黏膜的部分刺激較大，輕則造成咳嗽、胸悶、流淚，嚴重時可能導致支氣管炎發生。
“焚燒秸稈也并不能培肥地力�！鄙綎|省兗州市農業局副局長武同華告訴記者，多年來，農民一直有一個誤區：燒掉秸稈后的草木灰能夠大大增加地力。秸稈焚燒后的草木灰的確是一種無機農家肥，含有大量鉀。但是焚燒過程中，秸稈中的有機物也隨著消失了，可以說失去的比得到的要多。而且焚燒秸稈使地面溫度急劇升高，能直接燒死、燙死土壤中的有益微生物，影響作物對土壤養分的充分吸收，直接影響農田作物的產量和質量，影響農業收益。
“焚燒秸稈產生的煙霧能在空氣中持續彌漫幾天之久，嚴重的地方，高速公路不能通行，飛機航班不能正常降落，居民生活受到極大影響�！卑不帐∷拗菔懈笔虚L李令臣告訴記者，最為危險的是，秸稈焚燒極易引發火災，威脅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尤其是在村莊附近，一旦引發火災，后果將不堪設想。
農民為啥“頂風燒”
既然有這么多害處，農民為什么還“頂風燒”呢?
最主要的原因是農民為了搶農時�！按籂幦�，夏爭時”�！叭摹贝竺Γ兔υ谝粋�“搶”字上。農民收了麥子，就要趕緊搶種秋莊稼，過去叫“雙搶”，能早一個時辰把種子播下去，趕上一場透雨，秋收就多一分保障�！拔覀円獡尣缈�，沒有法子�！睒銓嵉脑捳Z道出了農民的苦衷。
“麥收勞累，多數農民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把秸稈從地里弄出來。另外很多機收搶收時為防止損傷機器，留的麥茬太高，如果要留低就要多加10~20元，大部分農民都不舍得掏這個錢�！焙笔∠尻柺杏芥傓r機站站長張永喜告訴記者，由于農村大批青壯年進城務工、經商，農忙時農村勞動力以婦女、老人為主，要將機械收割后的秸稈捆扎搬運離田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就地焚燒秸稈。
“今年焚燒秸稈的直接誘因是去年二點委夜蛾蟲害的爆發�！蔽渫A告訴記者，這種蟲害近幾年才出現，如果防治不及時，就會咬斷玉米根部，造成玉米倒伏甚至枯死。這種害蟲喜陰暗潮濕，主要隱藏在腐爛的秸稈下面，去年爆發嚴重蟲害的，大都集中在秸稈還田后的地塊。所以，今年農民就是想圖省事，把麥秸一把火燒掉，徹底殺死二點委夜蛾的蟲卵，并清除害蟲的生長環境。
“不種玉米的地塊，秸稈即使還了田也是累贅�！比照帐熊炷峡h農民宋開花告訴記者，她也知道焚燒秸稈不好，也想秸稈還田，培肥地力�？墒撬业柠湶绲匦枰R上種植夏花生，而較高的麥茬和大量秸稈在地里，嚴重影響了花生的播種和出苗。而她家打算播種玉米的地塊則不存在這樣的問題，直接免耕播種即可。與種植夏花生相同的還有水稻。由于水稻在插秧后需要灌水，導致大量小麥秸稈漂浮在地里，影響了水稻的生長。
農民焚燒秸稈的原因還在于秸稈的用途大大減少。
一是隨著農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灌裝煤氣得到了普遍推廣使用，加上農業機械化水平的提高，耕牛等大型牲畜迅速減少，秸稈作為農民取火做飯和耕牛草料的用途基本終結。新農村建設的逐步推進也使得農村越來越整潔，作為農村“三大堆”之一的草堆越來越沒有地方存放。經濟條件越好的農村，焚燒秸稈就越嚴重，反而是經濟條件較差的地方，較少出現焚燒秸稈現象。
二是小型造紙廠的關停并轉使得秸稈作為造紙原料的用途也基本終結。前幾年，部分農民收購農戶秸稈后轉賣給造紙廠。而農民賣秸稈的價格越來越高，使得中間收購商的利潤大幅減少，失去收購積極性，而小型造紙廠的關閉也讓秸稈造紙的路徑徹底關閉。
政府有哪些難處?
禁燒秸稈，是各地政府每年麥收常抓不懈的一件重頭工作。而今年各地的措施之嚴厲，動員之廣泛，付出之努力并不少于往年，但焚燒秸稈現象仍時有發生，并在部分地區有愈演愈烈之勢。
棗莊市農業局副局長龍厚宏說，對于禁燒，政府部門的干部們幾乎說破了嘴皮子，農民也不買賬，禁燒工作進展成效不大。有農民還在禁燒現場提出要求：政府要和農民簽訂合同，保證禁燒后如果發生蟲害給予他們補償，他們就支持禁燒。
“根據二點委夜蛾的習性，可以采用玉米夏直播技術，同時在麥收后及時清棵。即及時清除玉米苗基部麥秸、雜草等覆蓋物，將覆蓋物全部清除到遠離植株的玉米大行間，使玉米苗置于陽光下，有利于消除二點委夜蛾生長的環境。玉米苗出土后進行化學防治，順壟灌根噴藥�！睘楸苊夥贌斩�，武同華從滅蟲技術上給農民支了新招，問題是：很多農民并不愿意付出清棵和打藥的生產和勞動力成本。
日照市也通過新上設備，壓縮并加工秸稈“磚塊”等方式實現秸稈的有效利用。但是由于夏收、秋收的季節性強、熱能不高，加上原料有限、經濟效益較差，這樣的秸稈利用方式也基本停止。
秸稈的另一個用途就是可以通過沼氣池發酵，產生的燃氣可以用來燒水做飯，并將廢渣作為有機肥還田使用。但是通過近幾年來的發展情況看，由于氣源不夠穩定、后續管理維護措施跟不上，導致這一項目在推廣過程中遇到了不少困難。隨著勞動力價格的快速上漲，外出打工的收益遠遠高于在農村種植糧食作物，農民也不再對這一經濟效益并不顯著的項目感興趣。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力量薄弱，也使得由村里統一組織、統一供氣的路子困難重重。
由于受人力、資金條件限制，秸稈禁燒宣傳教育還沒有真正深入到農村，農民環保意識不強，沒有意識到焚燒秸稈的危害，單靠禁燒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千家萬戶秸稈處理的問題。
近年來，對于農作物秸稈綜合利用，雖然提出了不少解決的辦法，但缺乏針對性、實用性、時效性和具體性，大多以行政手段和獎懲措施為主，無人去做秸稈利用的組織、協調和轉化工作，只堵塞不開流，導致禁燒工作收效不大。
頑癥該如何根除?
“一方面是不少地方農民在焚燒秸稈，一方面是我們缺乏原材料發電。誰也沒想到秸稈會這么難收集，直接影響了發電成本。”華電(宿州)生物質能發電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李東法告訴記者，宿州已經投運的生物質發電廠，幾乎每家都面臨有求無供的窘境。據介紹，燃料收購費用占電廠生產成本的70%至80%，從每千瓦時發電成本看，燒秸稈最劃算，因為是當地收集，運輸成本低。
負責為企業供貨的安徽省泗縣希望田野農機服務專業合作社理事長張紅雙告訴記者，為了將小麥秸稈打捆回收，合作社今年推廣了新型的農機具——小麥秸稈打捆機，每畝麥秸給農民出價50元，打好捆的麥秸以0.075元/斤的價格賣出。
“更大程度上是為了推廣新機具，才收購秸稈的�！睆埣t雙說，之所以供貨不積極，主要還是因為收購價格太低，除去勞動力成本、機械磨損和維修等費用，最后算下來，合作社等于白干。
“現在看來，農民主動變廢為寶的積極性是很高的，如果價格能再高點，能有點利潤可賺，我們收購的積極性肯定更高些。而且政府也不用整天操‘禁燒’的心了�！睆埣t雙說。
要讓生物質發電項目擺脫虧損窘境，首先要保證有草可收。業內人士建議，政府當務之急是應加緊建立完善省、市、區縣、鄉鎮、村組秸稈收購網絡體系，加大秸稈禁燒考核與獎勵力度，適當控制秸稈還田的比例，將秸稈禁燒禁拋補助部分用于鼓勵秸稈收購。
另外，目前秸稈收購站秸稈切碎、打包用電，電價執行的是工業用電價格0.882元/千瓦時，而從事秸稈收集和加工的人員都是農民，處理的都是農林廢棄物，如能執行農業電價0.509元/千瓦時，就能降低秸稈收購成本。
“禁燒工作，堵不如疏。制定有效政策提高秸稈生物質利用率是解決秸稈焚燒問題的根本所在。”北京大學中國戰略研究中心研究員郭夏說，政府要提供專項資金開展秸稈收儲，為生物質循環經濟發展提供金融支持，支持一切有利于實現秸稈有效利用、合理利用和秸稈還田的創新舉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