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廢水排放一直是黃河污染的主要來源。前不久。記者在對黃河中上游水污染的調查中發現,盡管沿黃各地近幾年都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強了對黃河河段重點污染源的監測、監管,關閉打擊了一批"十五小"、"新五小"等污染企業,但黃河遭受的工業污染卻并沒有得到明顯的改善。為何會出現如此尷尬的局面?企業治污的難點在哪兒?出路又在哪兒?
6年3次限期治理,為何限而不治
黃河進入甘肅省白銀市,水污染遇到的主要問題是工業廢水中的重金屬含量嚴重超標,其中白銀有色金屬公司是最大的廢水排放源。這家企業每年排放廢水1054萬噸,排放污染物1580噸,占全市排放總量的50%以上,其中銅、鉛、鋅、鎘、砷等污染物排放量占全市重金屬排放總量的90%。
這些重金屬污染物大多來自白銀公司冶煉廠,作為我國銅冶煉的老企業,冶煉廠已運行40多年。1998年和2001年,甘肅省環保局、甘肅省經貿委對這個廠廢氣、廢水污染源先后兩次限期治理。2002年國家環?偩峙c國家經貿委再次限期治理,要求到2005年必須實現達標排放。6年3次限期治理,但冶煉廠的治理項目至今仍無實質性進展,大量硫氧化物煙氣和含高濃度重金屬的酸性廢水繼續超標外排,污染依然十分嚴重。
白銀公司曾是我國第一個五年計劃156個重點建設項目之一,屬國有大型有色金屬聯合企業。由于歷史原因,目前企業生產工藝粗放,技術水平落后,環保欠帳多,以大量消耗資源、能源為特征的結構性污染十分突出,F在,治理白銀公司冶煉廠的污染,必須要通過整體技術改造方能解決,據初步設計預算,環保治理及整體技術改造需5.3億元資金。"現在有方案,有辦法,就是沒錢。"白銀市環保局局長吳沂無奈地說。
記者了解到,近幾年甘肅省為治理白銀公司污染,已先后"戴帽"下達了1200萬元資金。吳沂介紹說,白銀公司目前正處于生產經營難以為繼的局面,許多深層次的問題和矛盾逐漸顯現,企業無力籌措巨額資金,致使限期治理一直停留在項目的前期準備階段。從2000年開始,白銀市環保局年年向國家和省級有關部門反映冶煉廠的污染問題,但一直沒有得到有效解決。"這樣的國有大企業無法一停了之,企業維持生產還要養活幾萬職工,否則就是關系穩定的大問題。"吳沂說。
記者在寧夏、內蒙古等省區采訪時也發現了同樣的問題,沿黃重點的老工業企業立足當地資源,運行了幾十年,污染防治欠帳較多,諸如白銀有色金屬公司、中石油蘭州石化公司等國有大中型企業均為上個世紀50年代建設的重污染企業,工藝技術裝備落后,能耗、物耗高,污染物排放量大,污水成份復雜,治理難度大,多年來雖經過技術改造和污染處理,但總體工藝技術水平仍然比較落后,有些重點污染源很難實現達標排放。這些國有大中型老企業,由于企業效益不佳,政府也幫不起,成了工業污染治理的"老大難"。
嚴抓緊管重罰,為何“卡不死”偷排偷放
今年4月中旬,甘肅省組織省、市、縣三級環保部門開展了"黃河沿線排污企業突擊稽查"行動,結果在四天的檢查中,發現了大量違規排污的問題:耗資數百萬的進口環保設備常年閑置、敷衍應付檢查臨時開動環保設施、限期整改的環保建設項目一拖再拖。在武威市瑞豐啤酒原料有限公司蘭州麥芽廠,稽查人員發現,兩臺污水處理設備完全閑置,污水池已廢棄多年,大量污水通過地下排水通道排入黃河。不久前,寧夏吳忠市在檢查境內的排污企業中,也發現黃河紙業公司、吳忠銀欣紙業有限公司等多家企業,停運環保設施,將生產中產生的黑液直接排入黃河。
監管力度加大,處罰不斷加重,為何偷排現象、污染事故仍然時有發生?記者一路采訪了沿黃10多家大中型企業,聽到的幾乎是同一種聲音:環保難見效益,企業投資環保是賠錢,運轉環保設施就是扔錢。一些污染企業把不法排污當作降低成本,提高經濟效益的"捷徑"。
寧夏美利紙業集團公司是自治區造紙行業的龍頭老大,在促進當地經濟發展的同時,也"貢獻"了全區20%左右的工業廢水。因排放廢水嚴重超標,這家上市公司曾多次被媒體曝光。近兩年,企業投入了近2億元進行污染治理,目前已取得了一定效果。美利紙業集團公司董事長劉崇喜告訴記者,今年企業維持環保設備的運行至少要投入2000多萬元,這就意味著,美利每噸紙的生產成本要增加近90元。
在另一家較大的造紙企業寧夏沙湖紙業集團有限公司采訪時,記者參觀了企業投資1700多萬元建成的"酸析木素"法處理黑液的環保設施,這套設施運轉一天的費用是1萬多元。公司副總經理田桂琴介紹說,從去年開始運行到目前,運行的這套設施每月都要投入30多萬元,而且只有環保效益,沒有任何經濟回報。為了改變這種局面,沙湖紙業正在籌備建設一套黑液堿回收裝置,這套設備需要投入近5000萬元。"每天保環保,一個勁往里扔錢,企業確實背不起。"田桂琴說。
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沒資金建設環保設施,或者建起了設備卻難以負擔高額的運轉費用,這種狀況在企業中還普遍存在。
內蒙古包頭市和發稀土有限責任公司由于排放的廢水嚴重超標,曾經在去年4月初,被當地政府關停近一個月,企業遭受了巨大損失,甚至公司環保所所長也在關停的當天突發心肌梗塞,死在了辦公室里。公司副總經理安衛國說,近幾年企業為治污沒少下工夫,由于科研技術不到位,也投了不少"冤枉錢"。2000年,投入1200萬元建成的氯化銨處理系統,設備采用石墨材料,結果運轉了兩年就報廢了。去年年底,公司又投入1200多萬元改用鈦材料重建設備,現在運轉正常,但產品的生產成本卻因此每噸增加了近300元。記者了解到,和發公司廢水中還有30%的硫酸銨超標,由于濃度低,暫時還沒有辦法處理,只能直排。
“要我治”變“我要治”, 還需多輪驅動
記者用近兩個月時間,走訪了沿黃干、支流部分地方政府、環保部門、監測部門和企業,干部、專家對工業企業污染治理的出路,提出了一些具體的建議。
今年6月20日前,寧夏的16家5000噸以上的造紙產業,將全部安裝在線自動監測裝置,初步建立起重點污染源監控信息網絡。寧夏自治區環保局污控處處長趙勇介紹說,加強環保部門對重點污染源的監測、監控,可以隨時掌握企業污染物排放情況,從根本上扭轉重大污染事件信息反饋和查處工作滯后的局面,這是目前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內蒙古巴彥淖爾市環保局局長楊介中說,針對企業治污資金投入缺口大,國家應該考慮出臺一些扶持政策,幫助企業爭取部分銀行貸款投入到治污項目中。
企業治理污染需要尋找良性長久的出路。寧夏自治區環保局局長邸國衛認為,應該將市場機制引入污染防治領域,用市場來調動企業削減污染物排放總量的積極性。通過市場作用,從原來"誰污染誰治理"的企業個體行為,引申為市場經濟條件下的社會分工和供求關系,形成社會化、專業化的環保企業乃至環保行業,向污染責任方提供商業性環保服務,逐步實現環境治理市場化、社會化、企業化。同時,在企業比較集中的工業園區鼓勵多家企業污染處理設施共建共享和治污設施專業化運行,提高治污設施處理效率,降低污染治理費用,逐步解決普遍存在的投入大量資金建成的環保設施,不能充分利用的問題。
邸國衛說,在完成環境容量測算和分配的基礎上,應嘗試開展排污權交易試點,幫助企業將通過技術改造、末端治理等措施削減下來的污染物排放指標進行出讓,真正使企業通過污染治理獲得效益。此外,還應對企業進行"環境信用等級"確定,使之成為企業上市、信貸的重要依據,使環保企業在上市、信貸方面受益。(肖敏 馬維坤 侯德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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